暖风南河岸

安歌寄微词番外【心病难医】(3)

庭安哥哥番外【心病难医】(3)

 

陈析下了手术,已经临近午夜了,喧嚣的城市归于沉寂,伴着朔风阵阵,别墅区里更显萧索。从车上下来,看到庭前那跪着的身影已消失不见,陈析先是觉得一阵释然,随即又是一阵怅惘。

走了也好。

回想起那声声哭求,陈析自己都不知道颜庭安遇到他,究竟是幸运,还是不幸。

揉揉酸痛的额角,陈析长长叹了口气,随手掏出烟盒晃了晃,长的都抽完了,剩下的,都是只有一半的。

这是颜庭安明目张胆的“伎俩”,他止不住师父吸烟,就只能在人烟盒里动手脚。初时,是将二十支香烟统统都截去一段,陈析与同事分烟时尴尬万分,回家就将十二岁的他痛打了一顿。从来孝顺乖觉的孩子像是吃了秤砣一般,两个t瓣肿得透亮,伏在地上疼得几乎跪不住,就是不肯认错。陈析打断了两根藤条,终是打不下去,最后就成了现在的样子,每盒香烟,折一半留一半。

陈析最开始还会骂人“败家子”,“居然管到师父头上来了”,“自不量力”,后来也渐渐习惯了,一条烟买回来,也就由着小徒儿一盒盒地拆开,一根根地截断。

看着那整齐得如同手术刀切出来的断面,陈析的手指顿了顿,终是将烟盒揣了回去。

“权当留个纪……安儿?!”

陈析瞳孔一聚,颜庭安竟是蜷缩在门前的台阶下,晕倒了。

手掌触及额头,陈析骤然悬在心口的心脏落回一半,还好,不是冰凉而是滚烫的。

“安儿!安儿!”手背拍拍人的脸颊,颜庭安的睫毛略略掀了掀,却好像又沉又粘,嘴里咕哝了句“师父”,就又歪头睡去了。

摸了摸人的脉搏,还算正常,陈析默默舒了口气,目光随即落在人裸露的脚腕上,一股无名怒火“砰”地一下子迸发出来,巴掌狠狠落在人的臀侧,“起来!!”

“师父……”颜庭安努力睁了睁眼皮,声音沙哑得宛如变声期的孩子,“安儿的手没冻到,您,您放心……”

扬着的巴掌顿在半空,陈析的鼻腔里蓦地好似被堵上了一块棉花,往事忽地跃然眼前。

“师父辛苦了,安儿炒了土豆丝。”

他一下班,颜庭安就将饭菜端了上来,八岁的孩子,眼神里满满的期冀和乖巧。只不过等来的却不是他的表扬夸奖,而是狠狠一顿tt,“教你的刀工针法是用来做这个的?!闲工夫这么多,去把诊断学的第三章抄一遍,写不完不许睡!”

……

“手上的伤口哪来的?”他捏着孩子的指尖,目光如电。

十岁的颜庭安已经知道这双手有多重要,立在师父跟前大气都不敢喘,怯生生解释道:“打外科结的时候,不小心磨破的。”

他自然知道这简简单单的“不小心”背后承载的是什么,是为了完成每分钟一百个的苛刻要求而日夜不断的练习,更是他淡淡一句“继续”就要练得指头发颤的严厉惩戒。可作为医者,谁不是这样过来的?若为人上人,必得先吃苦中苦。

藤条敲在孩子白皙的臀|腿上,他的声音依旧冰冷沉肃:“规矩没忘吧?”

“安儿不敢忘。”

“该打多少?”

“大意伤了手指,十下;明知故犯,翻倍。”

……

记忆里的tt声如在耳畔,陈析将颜庭安的右手从胸前的衣服里抽出,果然不似脚腕上的冰冷,温温然有几分热度。

陈析看着颜庭安犹自瑟瑟发抖的肩膀,双臂用力便将人半拖半抱了起来,他的那些规矩习惯,好的也罢,坏的也罢,都砸进这孩子的骨子里了。

“师父……安儿能自己走,别累到师父了……”颜庭安迷迷糊糊地挣扎两下。

陈析的手上加了力道,恨铁不成钢地骂道:“现在才想起来听话,晚了!”

 

很多年后,当不惑之年的颜庭安依旧能分毫不差地分辩出生半夏、清半夏、姜半夏和法半夏,能清晰无误地讲出白豆蔻和草豆蔻的药理药性的时候,望着书架上那本已经泛了黄的《黄帝内经》,他忽然明白了师父当年的心境。

作为舅舅,师父比任何人都更担心甥儿的身体;作为医者,他愿意拼尽全力地治疗小航的病痛;可在这两重身份之后,他又是陈棉的哥哥,面对本可以挽回却又偏偏逝去的生命,那些治病良方不得不染上一层悲色,宛如鹿茸错配了血参,红花误给了孕妇,进退失据,变药成鸩。

而同样作为当事者的季杭,却始终不明白,明明师父那样憎恶中医,却为什么会同意送师兄去中医科轮转。

“我打好招呼了,从下个星期开始,你轮流跟着项达羽,吴苞和伊楚群三位医生,每人一个月。”陈析坐在床边,给人伤痕累累的t腿上喷了一层药。

颜庭安惊讶得半晌说不出话,身后的伤明明疼得他冷汗淋漓,可听到这个消息,竟好似瞬间痊愈了,“谢谢师父……”

“还真是开心啊!”陈析冷冷哂笑两声,“至于那些中医典籍,你每天中午来科里,我查你,规矩你自己知道。”

“是。”颜庭安敛去笑容,“安儿会努力学,绝不给师父丢脸。”

“心外的学生是向来不去中医科的,我丑话说在前头,”陈析语声严厉,“轮转考评若是有半点差错,你可不要怪我手狠!”

颜庭安心中一凛,点头称是,师父一贯言出如山剑及履及,说出来的话绝不是吓唬他。

“至于你欠的这些皮带——”陈析站起身,“我明天早上连台,没时间收拾你。”

“安儿不敢劳动师父……”颜庭安撑着床沿儿便要起身,师父这里从来没有生病就能逃罚的先例,“安儿这就去书房跪省。”

“不知道自己还烧着么?!”陈析眉头紧皱,皮带往枕头旁一丢,语气里满满的不容置疑,“什么时候烧退了,自己打!”

少年的脸连同脖子脊背,甚至半|luo着的t腿都烧了起来,满眼祈求地看着陈析,“师父……”

“怎么?想让小航帮你?”

太|阳|穴|突地一跳,颜庭安狠狠摇头,“安儿不敢!”

 

季杭放假回到家,师兄已经看不出任何异样,照例依着他试卷中的“骨头”挥板子,看着他做手术练习,一字一句地批改他的医嘱病历。只是从前只能偷偷看的中医文献忽地可以放在桌面上,甚至寒假日程里,还有一个中西医结合的论坛报告。至于背后那堪称“惨痛”的代价,他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。

彼时的少年,只知道师兄因为着凉而生了病,还板着脸盯人吃了好几日的药,颜庭安也不解释,只笑吟吟地“遵医嘱”。

看着师弟严肃顶真的样子,颜庭安更愿意相信,只要仁心无损,再如何难医的心病,也终究有痊愈的那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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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【心病难医】(完)

在颜庭安的心里,陈析是很好很好的医生,大约也是个很不错的师父吧……

超长彩蛋依旧是八岁的颜庭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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